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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十四勝

作者:小鹿難尋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小鹿難尋 | 太白紀略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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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紀略 第276章 十四勝

羯趙以傾國之力南征,號稱三十萬大軍。

三萬前鋒率先攻掠江夏,三萬鐵騎遣往漢水東岸劫殺西軍殘兵,三萬留守兵馬收拾樊城尾巴。而主力二十萬大軍渡漢水進襄陽,旌旗獵獵,兵馬輜重沿著漢水北岸一字鋪開,連綿了十數里。

大小船帆百余艘,一趟一趟的穿梭往返,布滿了河面。隨軍的夫役、虜掠的百姓,連戴著枷鐐的上萬降兵都用上了,數萬勞力如螞蟻一般,頂著烈(rì)忙碌兩岸裝船卸貨。

這般興師動眾的場面,除了當年大晉武皇帝司馬炎平吳,無有可比。

即便夜以繼(rì)的渡兵運糧,奈何兵多,糧多,船少,夫役少,留在北岸待渡的糧草輜重仍是堆積如山,滯留兵馬也還有四萬露頭。

不過北岸的這四萬兵馬除了五千驍騎,便以鄉兵步卒為主,本就隸屬輜重后營,以轉運糧草為任,原也不急于進駐襄陽的。

按說精銳勁旅盡已過河,大軍已然可以南下了,但羯趙開國五老、當朝太尉、南征大都督夔安的大纛仍然插在襄陽城頭。

以夔安的方略,巴不得給大軍插上翅膀立時便能飛越大江天塹,孰料竟遭遇了一干強藩大將的共同阻攔。素來明爭暗斗的各軍大佬難得眾口一心,乃是大趙開國以來破天荒的稀罕事!

措辭無不苦口婆心,諸如江夏敵(qíng)不明、糧草未全轉運、輜重遺后、降兵未全馴服、戰船不足,竟還有勸要待漢東追兵拿下石城再出兵的,等等,歸于一點,大都督稍安勿躁,不宜魯莽動兵。

聽來不無道理,實則可笑至極!

夔安只想挨個問問,江夏能有什么敵(qíng)?晉軍能有幾個兵?挑揀先鋒時你們一個個爭先恐后,那時怎么不慮敵(qíng)?你家子弟是廢物,難不成二十萬大軍也是泥捏的?

糧草放在北岸又非是不運了,還能丟了不成?輜重不跟在后面,難道要推上前線么?

降兵還要怎么馴服?刀子鞭子之下能驅船就可了,還指望他們打仗?

這戰船要多少才算充足?供給先鋒過江足夠了!北國鐵騎何時要依賴水戰了?

全是借口!

夔安其實心知肚明,何為稍安勿躁?只是讓他等一等罷了!

河間王石宣和義陽公石鑒是在等心腹孫伏都,氐帥蒲洪是在等三子蒲健,羌帥姚弋忠是在等五子姚襄,司空李農是在等天王養孫石閔。

一個個為國為軍道貌岸然,實則包藏私心,所圖無非爭功和分羹!他們心里門清,拿下武昌揮兵建康是勢如破竹一蹴而就的事(qíng),但凡晚上一步,(肉)羹就是別人的了,他們是要把滅晉之功留給自家最受寄望的心腹子弟!

夔安真后悔前幾(rì)一時耳朵軟,給了那幾個年輕人戴罪立功的機會,不然這些人何能得寸進尺,得隴望蜀?以致南征主力要干耗著等他們凱旋!

可夔安只能點頭,一個人兩個人阻撓,他還能置之不理,但他總不能駁斥了所有人吧?

好在也就再耽擱一兩(rì)而已。

這一(rì)夔安從清晨就站在了襄陽城頭,極盡目力朝北眺望,他竟比那幾個年輕人的自家長輩還要翹首以盼。他早是心急如焚,已經暗下決心,那幾個崽子今(rì)再不凱旋,如何也不能等下去了。

事實證明,這一上午等的很值。

年過花甲的夔安算是大開眼界了,他如何也不會料到,自己竟盼來了這么一副兵敗如山倒的慘象!

沒有任何預警,鋪天蓋地的潰兵便從北面倉惶而來,就像是尸體上驚起的蚊蠅,沒頭沒腦的四散亂撞。首先潰來的追坪狼騎還能有節制的尋找依托,可是隨后而來的潰軍席卷了岸邊所有兵陣。

原本等著渡船的人還沒弄清楚怎么回事,就瞧見潰兵們已經搶先一步朝船上涌去,井井有條的轉運場面頓時陷入癱瘓,四下里一片人仰馬翻,亂成了一鍋粥。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堆積如山的糧草便被一攬子點燃,一股股狼煙直沖云霄。一邊是滔滔漢水,一邊是燎原之火,混亂之中不乏有趙軍想重整旗鼓,可也只是徒勞哀嘆。足足五萬羯趙大軍,人相踩踏,無不爭先恐后的奪路上船,現成除了上船,只有三條路可選。要么自己跳下水,要么被袍澤擠下水,要么就被疾馳而過的鐵騎割掉首級。

一面白底血字的厭字大纛領起一支鐵騎,虎入羊群一般撲向五萬趙軍散兵,反復沖擊著亂兵,步步壓迫,朝漢水攆下去。

所過之處留下一道道血槽,掀起一層層血霧,驚起一片片哀呼!

大晉軍旅從未像此刻一般大殺四方!

懷著永嘉之亂的怨氣,挾著報仇雪恨的怒火,隱忍數十載的晉軍要在此刻洗凈前恥!喊殺聲仿佛從煉獄中崛起,連數里之外的襄陽城頭都震的簌簌落土!

而當羯趙各軍督帥聞訊登上城頭,對岸早已籠罩在狼煙火海之中,除了一條條戰船夾著火星朝南岸退來,就只能聽見廝殺和哀嚎聲。

看不見北岸(qíng)形也無妨,因為傻子也知道晉軍正在犁庭掃(xué)。

襄陽城頭一片死寂,誰也猜不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何其匪夷所思!

倒是石宣打破沉默一聲大吼:“都愣著做甚!快帶兵去救阿!”

“飛過去么?”夔安咬牙懟道。

別說不到二十萬兵馬,哪怕襄陽城里有百萬大軍,此刻也只能干瞪眼瞧著!

敗成這樣,北岸所有兵馬都要喂給晉軍了。八千追坪狼騎、八千乞活軍、八千神武靖平、五千龍騰左司,四萬后軍,還有如山的輜重糧草,晉軍連根骨頭都不會吐出來!

“速去傳令,所有船只沿河打撈落水將士,能救多少算多少吧!南征三十萬大軍,還沒見著長江水,就三去其一了,”夔安眼中火星四濺,掃視著城上諸人,“這就是你們家那些后生崽子干的好事!”

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跺一跺腳就能震動天下的人物,被夔安罵的狗血淋頭,也大氣不敢出一口。大家心里門清,若非那幾個各族中的扛旗后輩出了差錯,晉軍絕無可能一路殺到漢水邊上。

“會不會晉軍使了妖法?”羌人大酋帥姚弋忠終是忍不住揣測起來,“不然怎么也不可能...咦...老五!”

他沒看錯,一支百余騎的隊伍奔到了城下,一個個灰頭土臉,領頭的正是姚弋忠第五子,姚襄。

這家伙竟率先逃了出來...

“這個孽畜,他怎有臉回來!咱若不剝了他的皮...”姚弋忠跺著腳,破口大罵,眼角余光卻向夔安掃去。

夔安老臉鐵青一片,連腔都不搭,似乎就等著看姚弋忠怎么給兒子剝皮,但就僵持的這一會功夫,姚襄已經有了作伴的。

孫伏都、蒲健和石閔各自領著寥寥幾騎,竟都逃了回來,無不一(shēn)血漬,相比之下姚襄倒是干凈的很,跟沒打仗一般。

四個人齊刷刷跪在襄陽城下,自覺的等候發落,而城頭上卻是鴉雀無聲,所有眼睛都盯著夔安。

“都先喚上來吧,總得問清楚緣由。”夔安悶哼了一聲。

四個人一起吃了敗仗,怎么辯解都是其罪當誅,既沒法遮掩,也沒什么好遮掩的,四個人都是心如死灰,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來。

來龍去脈其實很清楚,罪魁禍首就是司馬白天降奇兵,趁亂打劫!

要說這四個人也算是不錯了,至少前面打雄武鎮還是可圈可點的,奈何遇上了司馬白。

今(rì)之局不論換成誰領兵,都不會有更好的下場,這四個年輕人能活著回來報信,已是邀天之幸了。

對岸戰場始終籠罩在滾滾濃煙中,但廝殺聲漸漸平息了下去,換而取之的是震天喝彩,隱隱傳來“為王前驅,唯死而已”之類的巨吼,不問可知,是晉軍在慶賀。

南征如此大好形勢卻連遭敗績,還都是敗在同一人手中,諸人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不乏有人想的更深更遠,南征受此大挫,一舉滅晉已是癡人說夢。現在該考慮的,是如何應對漢水北岸的那三萬晉軍,要百倍提防司馬白下一步舉動!

漢水東岸還有三萬兵馬在銜尾追殺西軍殘兵,司馬白若依樣畫葫蘆背后偷襲,那非但吃不掉西軍殘兵,反而還得再搭上三萬鐵騎,那可都是實打實的羯人嫡系部曲。

二十萬大軍云集襄陽,閃出了空虛的中原腹地,司馬白若提師北上宛洛,大軍豈能坐視不理?換成別人領兵,可能還沒那么大的威脅,但現在誰敢對司馬白大意?回援兵馬少了無濟于事,但多了的話,南征大軍總不能半道回師吧?

夔安憂心忡忡,一直默不作聲,跟南征大局比起來,如何處置跪在眼前的四個人,根本是無足輕重的。

“非戰之罪。”石宣先定了調子,“司馬小兒確實...”

他后半句咽了回去,想必也不愿在此刻漲他人威風。

至于確實是什么,在場的人都是朝廷重臣大將,都清楚得很,確實能征善戰,確實所向披靡,確實攻無不克,確實戰無不勝...

厭軍橫空出世,但司馬白卻非一(rì)之禍了,大趙毀在司馬白手中的精銳,折在他手里的名將,已經數都數不過來了!

短短半月不到,首戰邾城,轉戰千里,一直打到襄陽對岸,四戰四捷,鯨吞羯趙近十萬大軍,救出了西軍兩萬人,司馬白算是正式登上了天下舞臺的最中央!

不論敵我,都是心服口服,當今之世,他已然堪稱名將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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