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蘇逸辰的夢想

天門 第三章 蘇逸辰的夢想

挨到五點，等送走最后一個讀者，蘇逸辰早早地就鎖了門。下樓后騎上自行車就往附近的醫院急趕，等到了醫院進門一瞧，就看見之前的革委會大媽正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在樓梯口說著什么。

“大媽……。”

“小蘇你來啦。”

“我姐她……？”

“你姐沒事，醫生剛做了檢查，現在躺病房里歇著呢。”革委會大媽利索地說道，這時候才突然想起身邊的那位男子，連忙介紹道：“差一點兒忘了，來來來，曹科長，這就是你家抗美的同事小蘇，今天還真是多虧他了，剛才醫生可說了，要不是送的及時問題可就大了！”

“你好你好，小蘇，蘇逸辰是吧？我是抗美的愛人曹衛國，在家早就聽抗美提過你，今天這事可真是太謝謝你了。”

“沒……沒事。”蘇逸辰低著頭輕聲說道，接著遲疑地問了句：“我姐……她現在……？”

“抗美現在很好，大人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好。”

“我想……能不能看看她……。”

“行行！”蘇逸辰的情況曹衛國是知道的，對于這個年輕人不善表達他也聽張抗美提起過好幾回，所以也不在意，何況今天的確多虧了蘇逸辰堅持把張抗美送來醫院，剛才聽醫生說是動了胎氣，差一點兒就導致流產，這可把曹衛國給嚇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他和張抗美都不小了，這頭一胎孩子可是他們的未來和希望，要真有什么三長兩短，他非得后悔死不可。

帶著蘇逸辰去了病房，等看見已經躺在床上熟睡的張抗美，蘇逸辰這才放下了心。隨后他簡短地告訴曹衛國讓張抗美好好休息，這些天圖書館的工作不用擔心，接著又搖頭拒絕了曹衛國要請他吃飯的好意，擺擺手離開了醫院。

“真是個好小伙子，就是不太愛說話……。”送蘇逸辰騎著車離開，革委會大媽感嘆了一句，曹衛國默默也點了點頭，在他看來不怎么說話的蘇逸辰對妻子的愛護是發自內心的，這個孩子真是不錯，的確如張抗美說過的那樣，是個好孩子。

蘇逸辰的家在石橋巷，聽巷子的名就知道，這個地方應該有座石橋，不過早在五十年代巷口那條臭水河被填成了平地，連著那座不知年代的舊石橋也早早給拆了。只不過，這巷子的名稱倒是依舊留了下來。

進了石橋巷一直往里走，轉過了一棵大槐樹，靠左邊有幢灰色的筒子樓，三樓東邊最里的屋就是蘇逸辰的家。

把自行車在樓下停好，蘇逸辰摸黑上了樓梯，昏暗的樓道里，隱隱約約有住戶家門縫透出的燈光，借著這燈光上了三樓向左拐，經過一個共用廚房，拿出鑰匙打開牛頭牌門鎖，生銹鉸鏈開門時發出吱呀的響聲，蘇逸辰終于到了家。

這是一間不大的屋子，方方正正大約也就十來個平方。靠門的左邊是一張用鐵管焊接的上下鋪，還是以前住在這的人留下來的。上鋪堆著一些雜物，下鋪是蘇逸辰睡覺的地方，雖然被子和床單打著幾個補丁，但洗得干干凈凈，而且還和軍人那樣整整齊齊給疊成了四方型，和枕頭一起擺在應該在的位置。

在離床不遠的地方有個老舊的五斗櫥柜，這是蘇逸辰來到石門時安置干部送他的，連著這個五斗廚柜還送了他臺三五牌的臺鐘，正擺在上面歡快地滴噠滴噠走動。

除了這些，最后一件家具就是靠窗的一張寫字桌了。說是寫字桌，實際上應該說是乒乓臺更恰當些，因為它本來就是半張乒乓臺子。也不知道當初住這里的人是從哪個地方弄來的，被擺在這里給當成了寫字桌。不過還別說，這半張乒乓臺當寫字桌倒也很合適，不僅比一般的寫字桌面積大，桌面的做工也更考究些。蘇逸辰住進這里后，一瞧就喜歡上了。

蘇逸辰的晚飯很簡單，兩個窩頭再加點咸菜，就著一碗熱水沖的紫菜醬油湯就解決了。每天上午，蘇逸辰都會去街頭的為民食品店買上五個窩頭，一個拿來當早餐，兩個當午餐，剩下的最后兩個自然就是晚飯了。至于菜嘛，蘇逸辰有時候自己也會做些，不過大多時候還是以咸菜、醬瓜這些東西為主，對于他這種生活習慣，張抗美責怪了不知多少回，甚至還讓他去自己家搭伙，不過蘇逸辰每回都搖頭拒絕了。這些年來，他都是這樣過來的，也沒覺得什么不好，早就習慣了。

啃著窩頭，就著咸菜，再喝口湯，很快就吃完了晚飯。拿著碗到門外的共用廚房接水沖洗了一下，蘇逸辰回到屋里拿毛巾擦干手隨后往寫字桌那邊走去。

擰開用桌上白鐵管做的臺燈，屋里頓時亮了許多。蘇逸辰的這張寫字桌雖然大，可上面滿滿擺了不少東西，緊靠著臺燈是一個巴掌大小的賽璐璐鏡框，鑲嵌著張黑白照片，這是張四口之家的合影，如果仔細看的話，就可以發現其中年齡最小，笑得也最燦爛的小男孩就是幾年前的蘇逸辰。

照片上的四個人，一個幸福而甜美的家庭，可惜的是，其中三人，蘇逸辰的父親蘇子建，母親陳玲，還有他的姐姐蘇逸蕓都在拍完這張合影僅僅一個月后就遭遇了不幸，這張全家福也是在那場浩劫后留給蘇逸辰唯一的東西。

蘇逸辰從窗口那邊取出兩根卷在一起電線，電線的另一頭通過窗戶下的一個小孔通往外面，解開線團，看了下電線上栓著的記號，蘇逸辰就它們分別纏繞在兩根小銅柱上，小銅柱從一個類似于抽屜的木盒子里伸出固定在木盒邊緣，上面還有著螺紋。把線繞好后，蘇逸辰再拿起擺在上的銅螺帽緊緊擰上，使電線裸露在塑料包皮外的部分和銅柱形成良好接觸，這時候一個鑲嵌木盒子上的喇叭中傳出輕微的滋滋電流聲。

蘇逸辰慢慢再旋轉著盒子上的一個旋扭，側耳仔細聽著，不一會兒，喇叭里的電流聲就被逐漸變得清晰地聲音所替代。

“東方紅……太陽升……這里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這里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現在為您播報各地的天氣預報……。”

隨著東方紅的音樂響起，喇叭里傳來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聲音。

原來，蘇逸辰剛剛擺弄的是一臺收音機，不過他的這臺收音機和普通的收音機不同，這是一臺礦石收音機。

說起這個愛好，蘇逸辰還是受到了他父親蘇子建當年的影響，父親蘇子建是一位電子工程師，早年時候還參加過國家級的科研項目，60年代后期調入唐山電子工業局工作。

從小起，蘇逸辰就喜看著父親拿電烙鐵把一些雜亂無章的電子零件裝配成一些讓人驚奇的小玩意，在他的眼里，父親幾乎是個無所不能的人，不僅知識淵博，更是個好父親，從小就善于啟發孩子們的愛好，時常給蘇逸辰姐弟講解一些科學知識，在父親的這種影響和熏陶下，蘇逸辰很是自然地喜歡上了這些。

蘇逸辰記得很清楚，就在自己7歲的那年，父親手把手教著自己做出了第一臺礦石收音機。雖然，那臺早就被埋在廢墟下的第一個作品是那么的簡陋，可是當蘇逸辰在耳機中聽到里面發出的廣播聲時，當時的興奮和激動至今記憶猶新。

“孩子，等長大了你們想做什么？”

“我要當個科學家！”

那是一個多年前夏日的夜晚，在院子里，母親坐在葡萄架下給蘇逸辰姐弟倆打著秋衣，才7歲的蘇逸辰趴在蘇子建的膝蓋上，姐姐蘇逸蕓坐在一旁雙手托腮，聽著父親抬手指著天上燦爛星空，為他們說著故事。蘇子建從牛郎織女的神話故事說起，慢慢將到了月亮的形成，地月旋轉對潮汐的影響，流星、行星、恒星還有星系的區別，再講到宇宙誕生的奧秘……。

看著聚精會神，聽得有滋有味的兩個孩子，蘇子建突然問了他們這么一句話，當時的蘇逸辰和姐姐就是這樣回答父親的，這個回答讓蘇子建很是欣慰，摸著他們的小腦袋不住夸贊和鼓勵。只可惜，過了沒多久因為某些政治原因，大氣候發生了變化，技術漸漸被靠邊站了，政治開始掛了帥，為了避免麻煩，許多事都不能再干了，母親甚至為了家里的安全還把父親的所有工具包括那些好不容易收集起來的電子零件、設備都給悄悄處理掉了。

一轉眼就是好幾年過去，那場浩劫發生之后，以前開朗活潑的蘇逸辰在失去所有親人的痛苦中變的沉默寡言。可就算這樣，成了孤兒的蘇逸辰心里從來沒有忘記當年的那句話，自己要當一個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