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譴之人

八荒劫 第十章 天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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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熊熊，那跳躍的火焰映入端木羽的雙眼之中，竟是如星辰一般璀璨，不過這奇景轉眼即逝，幾乎是要讓索離和程月以為眼前出現了幻覺。

“我是天譴之人！不詳！”

沉默了許久，出乎索離的意料之外，端木羽竟然緩緩開口道，雖然只是寥寥數字，卻是讓索離和程月心中無端地一寒，尤其是與他那稚嫩的臉龐對比起來，分外詭異！

“天道之說，終究飄渺，短魚，不可盡信的！”程月試著勸道，她很難想象，那一張尚顯稚嫩的面容之上，怎么會說出如此老氣橫秋，蕭索孤寂之話語？

“呵呵！天道——不說也罷！”端木羽搖頭一笑，接著看向索離，舉起他那尚且流血不止，傷勢觸目驚心的右手，出乎意料地道：“你很想知道我箭術之中的力量從何而來么？簡單，那是我以自身血液為媒介，每一滴血，就附加到一支羽箭上，如此才會產生那么強大的殺傷力，除此之外，其實我這身體，疲弱得不堪一擊！至于那掌心雷，卻是我腦海之中殘留的記憶罷了，別問我這東西是從何而來，也別問我的來歷，我只是這世間孤獨的一個過客！你們，永遠無法理解！”

“過客？為什么要這樣認為？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們修行之人，就是需要有逆天而行的決心！你怎可以這樣妄自菲薄？”索離震驚地道。

一旁的程月更是忍不住驚呼出聲，人都說十指連心，可端木羽右手那可怖的傷勢，他卻置若罔聞，如同絲毫感覺不到一樣，不及多說，她連忙上前幫助端木羽將右手上的傷口敷上靈藥，重新包扎好，現在，他們總算是明白了，為何這樣一個瘦弱的少年會擁有那么強大的箭術，原因雖然詭異了點，但還算說的過去，只是，他這樣的默然，卻是讓人看著心疼不已。

端木羽沒有拒絕程月的包扎，只是恢復了以往的沉默。

“短魚，你隨我們回浮云山好不好？就算不加入我們門派也行，但我師尊，師伯都很厲害的，有他們在，一定能夠保護得了你，還有，你可以修行啊，只要你有了法力，到時候就無須借助別人施展那掌心雷啦！雖然，雖然你的修行資質差了一些，但我想，你一定會變得很厲害的！”程月再一次誠懇地勸道。她雖然不知面前這少年有什么難以言說的過往，但至少她可以略盡綿力。

“修行？”

端木羽緩緩搖了搖頭，目光卻是望向那深邃的夜空，三千年了啊，他已經在人世間茍活了三千年，在如此漫長的時間里，他早已被磨去了昔日兇焰滔天的棱角，習慣了從高高在上的妖族帝尊一日之間淪為螻蟻，也學會了冷漠旁觀這人世繁華，他失去了他曾經所擁有的一切，他怨恨過，憤怒過，絕望過，恐懼過！崩潰過！

無數的日夜里，他就像是一頭傷痕累累的野獸，獨自行走于無邊的孤寂之中！凡人短暫且孱弱的生命，讓他感到窒息般絕望，他那曾經強大到連天神都要為之戰栗，都要忍不住覬覦的修行功法，如今卻是完全無法修煉！

因為，他是帶著一縷殘魂從那恐怖的八荒業火里逃出來的，他已經是變成一個人，一個孱弱的，無能的，窩囊的，骯臟的，渺小的，不值得一提的凡人！不再是那一個擁有神獸的血脈，擁有無上的榮光，強大實力，隨便吼上一聲，便要天崩地裂，鬼哭神驚的上古兇獸——梼杌！

只要他殘魂之中藏著那一縷八荒業火還在，他就永遠別想通過輪回轉世的方法變成梼杌！他永遠永遠，都將只是一個弱小的凡人！

他自暴自棄，他徹底想自絕于這世間，哪怕是魂飛魄散也好，身為強大神獸后裔的驕傲，不允許他承受這種侮辱！這比殺死了他還要難過！

三千年的時間里，他轉世輪回一百八十次，有一百次是他想盡各種辦法自殺而死，有八十次是讓別人殺死！

但是，他根本就死不了，他的那縷殘魂由于有八荒業火的纏繞，哪怕是強大如輪回轉世之力，都無法消除他曾經的記憶，只會讓他的記憶越來越清晰，越來越不可磨滅！

他，終究是這世間最孤獨，最無助，最可憐，最倒霉的一個孤魂野鬼！

直到這一次，他自殺未遂，被姚大嫂救了回來，然后，他是真的絕望了！累了！不想再掙扎，不想再抗拒，如木偶一般，任人擺布，但是，哪怕再多的打罵侮辱與苦難，又怎么與他心中的苦澀麻木相提并論？

若非不想欠下姚大嫂的人情，他甚至都不會出手救下老陳等人，他們的生死，與他何干？

但是這一切，沒有人會相信的，包括那索離和程月！他也無法說出口！

“短魚，聽姐姐話好么？隨我們去浮云山吧，浮云山很好玩的，你去了后一定會喜歡那里，你會有很多師姐，師兄，還會有小師弟，小師妹，大家在一起，很開心很開心的，好不好？”

程月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有些飄渺，像是仙音，最美妙的聲音，那是他曾經最輝煌生命中最喜歡的一個女子，為了她，他情愿將整個天地掀翻！情愿沖冠一怒與整個天下為敵！

可是，可是——這終究是一場幻夢！

如今這場折磨了他三千年的夢境，總該醒了吧？端木羽忽然雙手掩面，淚水無聲而下，他，終究不可逆天啊，哪怕他當年擁有那么強大的神通，卻也擋不住天帝的一道神旨！

他苦苦掙扎了三千年，也奈何不了那一縷八荒業火！

既然如此，那就做一個人吧，一個普普通通，庸庸碌碌的凡人！

那個曾經攪得天翻地覆，鬼神不寧的梼杌，死了！

這一次，是真的死了！

永不復生！